每一个“
浙江胃”里,无论装了几粗茶淡饭,最后总是会被家里一盘乌漆墨黑的梅干菜所俘获。
梅干菜虽黑,却是
浙江人从小吃到大的“白月光”。
浙江人想家的时分,每一罐梅干菜都是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家书。
浙江人的“梅干菜肉”,和川菜、客家菜里的“梅菜扣肉”基本就是两码事。
作为一个
浙江人,我每次去川菜馆子总是会有怨念——每盘菜都辣到“致死量”不说,突然在菜单上看到“梅菜扣肉”四个字,正要欢天喜地地来一波“他乡遇初恋”,上来之后却发现只是同名同姓的存在,倒不是说
四川人的扣肉不好吃,只不过“月是故土明”而已。
假如细细比拟起来,川菜里的“梅菜扣肉”里梅菜滋味偏寡淡。选材上用的多是粗秆大叶的芥菜,腌制风干成梅菜后色泽偏黄,滋味上自身就不够浓郁,更何况
四川人做菜的时分,还得先把梅菜焯水,更是让那股子咸鲜风味流失了大半。
浙江人是舍不得把梅干菜焯水的,连洗的时分也战战兢兢,生怕损失了梅干菜的鲜美。而用来腌制梅干菜的雪里蕻,则是芥菜的栽培变种,
浙江人又称之为“九头芥”,茎秆细长,滋味极鲜,连腌完菜后剩下的卤汁,都被
浙江人家当做灶间必备的“液体味精”。
雪里蕻的产地首推
宁波,又以东乡邱隘的和西乡樟村“贝母地”的为佳,清代的《广群芳谱·蔬谱》特地提到,“四明(
宁波)有菜名雪里蕻,雪深,诸菜冻损,此菜独青。”每年秋冬之交,
宁波人就会准备几口大石缸,把收割下来的雪里蕻削去菜根,一层菜一层盐地平铺其中,然后,光着脚站上去把雪菜踩瘪踩烂。
我曾经质问过
宁波人,为什么非得是用脚踩烂,她让我去看看欧洲人做葡萄酒的流程——少女脚踩的力度,恰恰能把葡萄挤碎,又不会踩破葡萄籽而带来涩味;雪菜同理,就是要挤出雪里蕻的汁水,又不毁坏茎秆的完好。如此踩实后,压上石头腌制半个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
宁波咸齑”。
假如再把腌完的咸菜,取出来放到簸箕里,自然风吹晾晒成干,就成了梅干菜。雪里蕻分春秋两季,而三月正是晒制梅干菜的最好机遇,江南多雨,为了保存住晴天,家家户户会趁着风和日丽,拿着簸箕出来晒梅干菜,就像是赶着每年一度的盛会,颇有种水乡生活的典礼感。
如此看来,
浙江人的咸菜和梅干菜,算是一对血脉相连的姐妹花。
至于用来做扣肉,
四川人喜欢整块五花肉下锅炸出虎皮,再切成小指宽的薄片,盖上过水的梅菜拿来蒸,因此肉质软烂,汤汁浓郁,特别合适用来做盖饭;
浙江人则会把肉切成红烧肉大小的肉块,埋进大量的梅干菜中,直接上锅蒸熟,肥肉中的油脂把菜浸润得漆黑发亮,将梅干菜的风味发挥到了极致。
梅干菜历经时间的打磨、日光的浓缩、微风的洗礼,似乎记住了
浙江这片土地的滋味。我每次吃梅干菜,都好似能嗅到江南梅雨时节特有的湿润气息,其中淡淡的酸味、霉味,都把舌尖的记忆带回故土,依照周作人的说法,就是“有一种旧雨之感”。
正是这份“旧雨之感”,使得梅干菜成为了
浙江人无法被取代的乡愁。
丽水的缙云烧饼,和
金华酥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把梅干菜的“鲜甜”发挥到了极致。酥饼是半圆形的,而缙云的梅干菜烧饼却薄一些,里面同样装着剁细的梅干菜和晶莹的肥膘肉,擀成面饼的外形,再刷上一层糖油,撒上黑芝麻,算是缙云烧饼的规范配置。
等做出雏形之后,只见师傅在碗里沾点清水,手勾成一个大弧,往冒着火光的炉口一送,手仿佛装了弹簧似的一拍,烧饼就稳稳妥当地黏在了炉子壁上——小时分跟着晚辈赶集,最爱看的就是这一出“徒手探火炉”,听说用铁架子夹出来的,难免会感染些铁锈气,热腾腾的烧饼,有一点气息就会被无限放大了。
关于梅干菜,
浙江简直每户人家都会做,且家家都有本人的秘方——有人会在蒸前把肉炖一炖,有的会先把梅干菜炒香,还有的省略了蒸的步骤,直接把干菜和猪肉同炒。假设你问一个
浙江人哪里的梅干菜最好吃,得到的答案必定是:当然是我家做的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