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路出和龙北千余里，入契丹国，又北行十日至啜水，又北行三日有盖水，又北行三日有犊了山，其山高大，周回三百余里，又北行三日有大水名屈利，又北行三日有刃水，又北行五日到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名？水。”通过上述文献可知，北朝失韦的地理位置应在“勿吉北千里”、距洛阳六千里、和龙(今辽宁朝阳)以北数千里、契丹至失韦国历时二十七日里程。文献中还出现了啜水、盖水、犊了山、屈利水、刃水、？水等众多古地名，但？水的地望无疑对判断失韦的地理分布最为关键。

　　白鸟库吉认为？水为黑龙江，他在俱伦泊为今呼伦湖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证：“由此湖水流出之室建河(《新唐书》作望建河)。又此河注入今黑龙江；而《魏书》之？水，与《唐书》之那河为同名，亦黑龙江之古称也。”其实，白鸟库吉的考证实为有误(关于黑龙江将有另文探讨)。《朔方备乘》《黑龙江舆地图》等著者考订此那河为嫩江者，盖徒拘泥于声音上之类似，而未尝深考《唐书》之本文，故有此误。且认为？水、那河、难河均为蒙古语“碧河之义”。故将北魏失韦地望锁定在瑷珲、海兰泡一带。位于瑷珲东南八日程之屈利大水，必为近嫩江无疑也［1］。津田左右吉则依行进里程将失韦考订在今齐齐哈尔附近，并认为：如是，则其国中自北来之？水即今之嫩江。嫩江，魏时谓之难河，唐称那河。？水之名，与之相合也［2］。后世学者多从此说，认为？水即今嫩江，“？”系“嫩”的同音异写。但失韦分布在嫩江流域的具体河段尚存争议。

　　张博泉等认为失韦当在今嫩江上游至今黑龙江一带［3］。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东北卷》认为在今额尔古纳河流域，绰尔河以北、扎格德山以南的地区，东至黑龙江以东的结雅河流域［4］。干志耿、孙进己的《室韦地理考述》则认为在今齐齐哈尔附近［5］，孙秀仁、干志耿等人合撰《室韦史研究》认为在齐齐哈尔以北［6］。

　　王德厚则考证，“如果以啜河为今霍林河，犊了山为今太平岭，可以将啜河之北三日行的盖水，比定为今洮儿河上游；犊了山北三日行之屈利大水，比定为今绰尔河，右北行三日之刃水，比定为今雅鲁河；再北行五日所到之？水，当即今嫩江。”“北魏时的失韦当以嫩江中游齐齐哈尔以北的嘎仙洞一带为中心，向其东、南、西、北诸方广为分布较为合适。”［7］

　　张久和通过分析北朝失韦东邻豆莫娄，西毗地豆于，东南与勿吉邻近，北与乌洛侯相连的相对关系，认为其分布在以乌洛侯“石室”即嘎仙洞为坐标的南部地区，沿嫩江中下游及以西各支流居住，中心地域在雅鲁河和阿伦河之间。活动于甘河流域的乌洛侯也应包括在室韦之中［8］。这即是说，今黑河地区嫩江市、五大连池市、北安市等均应是北魏失韦的分布范围。孙进己、冯永谦主编《东北历史地理》(上)以“啜水”为绰尔河则过远，为霍林河则过近，改定其为今洮儿河上游交流河或归流河，“盖水”为绰尔河，犊了山为今大兴安岭东侧的雅克山，屈利水为雅鲁河，刃水则为阿伦河，？水为嫩江，故失韦应在嫩江和讷河之间为宜［9］。上述诸位先生的考论均有相互抵牾之处，需要学术界继续深入研究。

　　《魏书·失韦传》中记载了啜水、盖水、犊了山、屈利水、刃水、？水等众多古地名，因年代久远，学术界对上述地名的地望争议颇大，众说纷纭。由于文献对各地名仅有日程的记载，没有更多依据，故难以认定。但只有屈利水、？水被称为“大水”“屈利大水”则必为嫩江下游支流无疑，暂定为嫩江下游右岸的绰尔河。故北魏失韦地望当在今黑河爱辉区一带。至于今嫩江与？水的音转关系，可能是古人错误地将嫩江误认为本应为今黑龙江的？水，致使该名称沿用至今。如若此说不误，今黑河爱辉区一带正是北魏失韦的活动地域。《魏书·失韦传》载失韦“夏则城居，冬逐水草”，其实应为“夏逐水草，冬则城居”的误记，表明失韦人已经筑城居住。西沟古城的南北二城可能正是北魏时期所建。西沟古城虽尚无法进一步断定其始建与室韦有关史料，但其所处地域及其周邻环境与北魏失韦活动区域却是吻合的。至少我们可以推断，西沟古城所在的地理位置当与北魏时期失韦活动地域相合。

　　北魏失韦在隋代进一步分化为南室韦、北室韦、大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等五大部。据《隋书·室韦传》记载：“南室韦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湿，至夏则移向西北贷勃、欠对二山，多草木，饶禽兽，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渐分为二十五部，每部有余莫弗瞒咄，犹酋长也。死则子弟代立，嗣绝则择贤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发，妇人盘发，衣服与契丹同。乘牛车，籧篨为屋，如突厥毡车之状。渡水则束薪为栰，或以皮为舟者。马则织草为鞯，结绳为辔。寝则屈为屋，以籧篨覆上，移则载行。以猪皮为席，编木为藉。妇女皆抱膝而坐。气候多寒，田收甚薄，无羊，少马，多猪牛。造酒食啖，与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许，婿辄盗妇将去，然后送牛马为聘，更将归家。待有娠，乃相随还舍。妇人不再嫁，以为死人之妻难以共居。部落共为大棚，人死则置尸其上。居丧三年，年唯四哭。其国无铁，取给于高丽。多貂。”可知南室韦位于契丹以北，地势低洼潮湿。附近有贷勃、欠对二山作为夏季聚居地，说明南室韦有一定的季节性的移动迁徙的习惯。从地域分布上看贷勃、欠对二山的地理位置，当在大兴安岭地域中寻找。南室韦国内缺少铁矿资源，但高句丽控制辽东地区后，实现了对铁矿的资源占有，二者间遂开展了交换、贸易铁矿石或铁制品的活动，这一点至关重要，说明南室韦与高句丽显然相距不会过于遥远。高句丽北境大概在今长春吉林地区，高句丽千里长城的北端起点“扶余城”便在这一带。因此，南室韦应在今长吉地区以西地域活动，可能与阿尔山地区和乌兰浩特地域以及绰尔河流域有关。“衣服与契丹同”“与靺鞨同俗”说明南室韦可能还同时靠近契丹、靺鞨，“以猪皮为席”表明南室韦有养猪习惯，这与肃慎族系“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有共通之处，这也正是“与靺鞨同俗”的重要表现。这一时期契丹主要活动在和龙(今辽宁朝阳)以北的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归流河流域，即以木叶山为核心的区域内。

　　靺鞨的分布区已远远超过其族源肃慎、挹娄的分布地域，这是源于勿吉的强力扩张。勿吉是南北朝时期在我国东北地区强盛一时的重要民族，曾占领北沃沮，袭扰高句丽，驱逐夫余国，地域范围不断扩张，以三江平原为依托，最终南下至第二松花江流域上游，形成了勿吉七部，隋唐时期发展为靺鞨(靺羯)七部。与南室韦相邻之室韦大概是活动地域偏南和偏西的粟末靺鞨、安车骨靺鞨及伯咄靺鞨。

　　通过对与室韦相邻各部族或政权地理分布的阐述，可以大概锁定南室韦活动范围，即今西辽河流域以北，第二松花江以西的区域内，可以推断为吉林省白城市、松原市、内蒙古扎赉特旗、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大庆市为中心的嫩江、洮儿河、绰尔河、第一、第二松花江的曲折处流域。干志耿、孙进己等认可了津田左右吉“《隋书》去契丹三千里，失之夸大”的观点，认为：这三千里很可能是三百里之误，这才与一般部落间的距离相合［10］。王德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三千里”可能为“千里”之误。笔者赞同此说，这一地区至契丹活动区域正好大约千里。南室韦夏季移居的贷勃、欠对二山则在大兴安岭中段某两座山峰。贷勃、欠对二山的地名表现形式，显然是利用汉文字的书写形式对少数民族地名发音的表音文字。因为只是表音而不是表意，所以造成后事学者们的猜测众多。不过，更重要的是这种地名毕竟用汉字进行了表音的记载，而使得这一历史地名得以流传下来。

　　北室韦的记载见《隋书·室韦传》：“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分为九部落，绕吐纥山而居……气候最寒，雪深没马。冬则入山，居土穴中，牛畜多冻死。饶獐鹿，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凿冰，没水中而网射鱼鳖。地多积雪，惧陷坑阱，骑木而行。俗皆捕貂为业，冠以狐狢，衣以鱼皮。”自今齐齐哈尔一带的南室韦故地北行十一日路程，以日行百里计算，合一千余里，(隋唐里数以步为计算单位300步为一里，相当于今天的300米)正好到达今黑河地区一带。今黑河地区的公必拉河、锦河、法必拉河流域当为北室韦的活动范围。可见，北魏时期的失韦后来发展为北室韦，南室韦则是失韦族中南迁的一支。根据上述文献记载可知；北室韦分为九大部落，均环绕吐纥山而居。目前学术界对吐纥山地望亦存在诸多争议；对吐纥山地望的确定无疑最为关键。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东北卷》以《旧唐书》载望建河流经落俎室韦南后东流与那河、忽汗河，《新唐书》载室建河流经落坦部南后东流与那河、忽汗河)地望位于嫩江上游为切入点，认为：由嫩江上游东至黑龙江之间的小兴安岭北端，当即北室韦九部围绕而居的吐纥山；嫩江上游地区至今黑龙江东苏境结雅河下游东岸地区，当即北室韦的分布区［11］。王德厚依据《魏书·失韦传》载啜河到失韦国历十七日、《隋书·室韦传》载“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日程的减少表明：“北室韦朝贡路线从西向东移动，避开了难行的西部山区之路，所以日程相对减少。”北室韦可能就是北魏失韦，其地望当为嫩江中游今齐齐哈尔西北之地。因北室韦诸部分布于大兴安岭两侧，故今大兴安岭东侧的古利牙山(大吉鲁契那山)作为吐纥山较为合理［12］。张久和以北室韦在乌洛侯以北，故吐纥山应为今伊勒呼里山，北室韦即在伊勒呼里山周围［13］。孙进己等主编《东北历史地理》反驳谭其骧主编图释文汇编，认为：唐代北室韦九部无分布于小兴安岭以东者。且今结雅河流域于唐代为落坦室韦之所在，此部不属北室韦诸部中。故不取此说。拟吐纥山为今讷河以西的萨起山，北室韦为讷河附近的嫩江流域地［14］。综上可知吐纥山存在小兴安岭说、古利牙山说、伊勒呼里山说、萨起山说等说法。其实，吐纥山即今黑龙江省黑河市辖区的大黑山，“吐纥”即“大黑”的同音异写的关系，二者为不同时代的人对同一处大山的不同表音文字。无独有偶，在今天黑河地区大黑山之南部地区，爱辉区西南与嫩江市东北的山地结合部位置有一个重要的地名——九水山，九水山海拔680余米，周围恰好分布着九条水，为嫩江与流入黑龙江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大黑山位于黑河市爱辉区罕达汽镇南部的小兴安岭脊上，其海拔为867.4米，是公必拉河、法必拉河、锦河等诸多河流的发源地。这两座山距离很近，可以把九水山与大黑山看做同一区域，九水山很可能就是根据北部室韦的九个部落的居住地而起的名字，九部北室韦便是环绕此山而居。大黑山则是北室韦所居的山名即吐纥山。从语音学上看，“吐”音如果演变成重音发声，那么吐音就会接近“大”或“多”音，而“纥”音则自然就是脱变成“黑”音，至今为止在山东、辽东半岛及环渤海地区称大黑山，均发音为“大贺山(daheshan)”或标注为“达赫山”“大和尚山”等，这说明东北地区的许多地名是因为民族迁徙和语言的融合而出现了许多同音异写的地名。因此，黑河地区在同一山地内出现了与北室韦相关联的九水山与大黑山地名则不是一种偶然现象，其中必含有重要的历史地名化石的深刻含义。    黑龙江七台河墙体广告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