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的午后,蝉声把天气烘托得燥热。
在市民马贵希家中,一本老相册,正躺在桌上等待着人翻阅。
偶然的一个机会,热衷收藏的马贵希在旧货市场淘宝,凭借着在古玩堆里练出来的 火眼金睛 和敏锐嗅觉,一看到相册,便知道有多难得。于是爽快地数了钞票,这才有了今天的故事。
这是一本记载着一个家族变迁的相册。开本比A4纸略小,在时光的侵蚀下,纸张已经发黄变脆。在南方潮湿多雨的环境下,居然没有霉斑,可见保存之用心。
据相册上寥寥数语可知,这本相册的主人姓卢。从民国开始,卢氏家族就拍摄了大量照片,一直延续到上世纪80年代,有上百张。
马贵希推测,从照片存量以及人物穿衣判断,卢氏家境殷实且有一定社会地位。照片显示,其后代曾供职广西商业厅,后因历史原因,供职于桂林市皮件厂。家族里还有人喜欢戏曲、书画,有雅兴,很文艺。
在相册第一页,粘贴着一家三口的照片。男主人着长衫马褂,女主人着倒大袖旗袍,婴儿戴着手镯,判断应在民国年间,推测应为卢氏家族的长辈。在第二页,浓郁的民国之风扑面而来。十位女子,着考究旗袍,外加开衫、针织背心、棉袄,梳着最流行的手推波发型,笑意盈盈地望着镜头,定格下了风华正茂的瞬间。值得注意的是,照片中前排的女性露出了小皮鞋。而据《桂林地方志》记载,1920年前,桂林人是以穿布鞋为主,由家里妇女手工制作,有布面布底、布面皮底等样式。1930年,殷实之家才能穿皮鞋,年轻女性穿高跟鞋。从这点也可判断出,卢氏家族家境较为优渥。
婚娶、满月、成长、工作、劳动、娱乐,卢氏家族的生活轨迹,都在这本相册里得到了体现。其中一个男孩,从满月到青壮年都留下了不少珍贵照片。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张,一名男子身着西裤,戴着墨镜,梳着背头,抱着一个小女孩,造型十分大胆前卫。还有卢氏家族中的另一个小女孩,留着童花头、穿着背带裤,也能看出良好的家境与家长不俗的品位。
在卢氏家族中,按照照片推测,有一位或许从事了美工职业。在1958-1960年间,他参与了桂林市商业跃进展览,留下了许多与同事工作、相处的愉快时刻。这时候,人们的衣着普遍朴素、大方,没有太花俏的款式和布料,男女多穿翻领西式上衣、衬衣、长裤,颜色多为蓝色、灰色。格子元素受青睐。中老年人穿长袖、短袖衬衣,下穿长裤,色彩变化不多。这样的装束,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无太大变化。
同样是在这本相册中,一组卢氏家族年轻女子的肖像,拍摄手法看上去与如今的艺术照有异曲同工之妙。清风微拂过杨柳,少女青涩的脸庞、白色衬衣、两个小刷子一样的辫子、翻领工装,虽然朴素,但蓬勃向上、精气神十足。
卢氏家族中有人喜欢旅游、听戏。在留存的图片中,有一组珍贵的画面:1958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时中央歌舞团舞台演出照。从照片也可一瞥当时演出服装设计的精美。
在这本相册中,也记载了大跃进、大饥荒的特殊年代。在一张照片中,几个头戴斗笠、穿着衬衣的人,正在采摘木薯。野生木薯根部有毒,要充分泡水后才能除去毒素。马贵希十分唏嘘地说,当时自己才7岁,也经历过木薯中毒的事情。但小伙伴们却盼着 中毒 ,因为这样能喝到大人煮的绿豆汤。
在卢氏的相册里,仅存两张上世纪80-90年代的照片。照片上,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大家衣服的花样也多了起来。皮衣、呢大衣、羽绒衣、T恤衫,可以定制也可以买成衣,还再度流行起了烫头。皮鞋也不再是家境殷实的人的专属。桂林人,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劲拂下,悄悄地时髦了起来。
桂林 点梅纱 小考
夏天闷热高温,在手摇蒲扇的年代,讲究点的桂林人穿什么避暑?答案就是香云纱。
香云纱,又叫薯莨纱,桂林人叫 点梅纱 。 点梅纱 的名字,源于香云纱表面看上去星点闪亮,犹如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点点梅花。这种面料是上世纪50年代流行于岭南的独特夏季服装面料。它的历史悠久,可追溯到明朝永乐年间。
诸位别听香云纱的名字很 阳春白雪 ,但它的制作工艺,却是实打实从 泥 里来的。本质上,香云纱是一种经过表面涂层处理的小提花绸,涂料来源为山薯莨的汁液。用山薯莨的汁液对绸坯反复浸染,染成棕黄色的半成品后,再拿含铁质的黑色塘泥对其单面涂抹,并放置在烈日下暴晒。等到泥里的铁离子和其他生物化学成分与薯莨汁中的鞣酸发生反应,生成黑色的鞣酸亚铁后,抖落塘泥,清洗干净,就得到了面黑、里黄的薯莨纱。因为穿上身后,走路的时候会发出 沙沙 的响声,所以人们一开始叫薯莨纱、响云纱,后人谐音美化为 香云纱 。因为制作工艺繁复,凉爽宜人、易洗快干、不沾皮肤、轻薄不皱、柔软富有身骨,香云纱从来都不是人人可穿的 大路货 。香云纱在纺织界内有个雅号,叫 软黄金 ,足以见得其价格不菲。
在行走桂林各地时,马贵希走村串巷,居然收藏到了民国时期的一件女子香云纱小衫。说明在当时,桂林地区有的大户人家已经可以穿着这样的 软黄金 消夏了。如今,仔细端详这件衣服,仍能感受到那个年代匠人的精细:整衣收边、小盘扣、斜襟立领,裁剪修身、整齐大方。布料十分透气、凉爽。遥想当年,一位着点梅纱的女子,斜倚轩窗,摇着扇子仰望牛郎织女星的场景,是否也为这个炎炎夏日增添了一抹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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